这剑诀,给了就给了,想要求指点,就不可避免深入交流。
再者……
陈旷的目光落在了裴寒正彻底暴露在外的身体上。
中年人被雪掩埋的身躯无比枯槁,几乎像是一截朽木,骨瘦如柴,仿佛随时可能折断一般。
他已然油尽灯枯,是在这虚室山等待自己寿命最后的尽头。
难怪态度堪称温和……原来陈旷没有记错,只是他有可能是“剑圣”在世时所见的最后一个人。
裴寒正的身躯晃了晃,勉强用自己手中的太阿剑支撑住了自己。
他咳嗽了两声,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旷:
“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《斩草歌》的总纲了。”
陈旷瞳孔紧缩:“总纲?”
裴寒正点了点头,感叹道:“枯荣篇,是《斩草歌》的总纲,总领了后面的焦墨篇和葳蕤篇,我年少时接触到这本功法,却发现不管怎么修炼,终究是不得要领,无论生气,还是死气,都只会自顾自地发展,而无法自成循环。”
“我深知这功法的玄妙,因此更加深以为憾,本以为总纲遗失,却没想到,竟然在这个时候……你主动来找我。”
裴寒正笑起来:“呵呵,这莫非……就是天意?”
陈旷大为意外。
裴寒正没有见过枯荣篇,也就是说,霍衡玄的枯荣篇并非来自裴寒正?!
那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枯荣篇?
“小友,能否将枯荣篇传授于我?”
裴寒正竟然整了整衣冠,拄着剑颤颤巍巍朝着陈旷抱拳,眼神无比明亮。
“我裴二,愿以平生所学交换!”
陈旷连忙道:“不敢!”
“前辈想学,我自然愿意倾囊相授。”
让这剑圣老人家给他行礼,真是折煞他了……
陈旷上前想要扶住裴寒正,后者却猛地拂袖,眼睛都瞪圆了:“我还没有到站着都要人扶的时候,你要累了就跟我说一声,我来扶着你!”
陈旷:“……”
这老头还挺倔的!
裴寒正自己这么说了,陈旷当然只能顺从。
他将枯荣篇教给对方,裴寒正闭目沉思了三天三夜,就在陈旷险些以为前者是不是已经坐化的时候,中年人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“原来如此!原来如此!”
裴寒正手舞足蹈了一阵,又激动地拿起太阿剑,不停地演练精妙绝伦的剑法。
虚室山上,雪花纷飞,融入剑光之中,未曾被伤及一分一毫。
其中的每一剑,都称得上是剑道之极致!
陈旷看得眼花缭乱的同时,心中大受震撼。
裴寒正一共演练了三千种剑法,才停下来,看向天空,喃喃道:
“我花了三千年,绞尽脑汁地想那大道在何处,怎么最后才发现……”
“前面根本没有路啊。”
“这天下,根本没有‘道’!天下无道啊哈哈哈哈!”
裴寒正在漫天雪花里仰天哈哈大笑起来。
陈旷生怕他笑岔气,连忙道:“前辈!请教我‘时光’之道!”
裴寒正隔着风雪,诧异地道:
“你已身在其中,何必来向我请教?”
“什……?”
陈旷一愣,却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被那风雪包围,而脚下的积雪,却正在漫过一层血红粘稠液体。
漫天的血海巨浪,扑面而来,打碎了面前的一切景象!
裴寒正、虚室山,都在瞬间被撕裂!
风雪消散。
陈旷再一眨眼,整片天地刹那改换,原来自己还在那片血海之中载沉载浮,无数的画面在水中出现又消失,化作一个又一个泡影。
他看见其中一个泡影里闪过了一副画面。
裴寒正在虚室山上用指尖接住了一片雪花,将《斩草歌》印刻在其中,随后任由其回归天地之间,纷纷扬扬落下。
裴寒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叹道:“且去自寻机缘吧……”
这片渺小的雪花,随着岁月悠悠,化作风,化作雨,化作尘埃,化作朝露,始终无人察觉。
最后,它又变回了一片平平无奇的雪花。
两千三百年后。
这片雪花,混杂在粗粝的寒风中,掠过无边厮杀的战场,轻柔地,落在了一个被半埋在尸体堆里的年轻士兵干渴的唇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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