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是心情奇好,吃了一口、又是一口,不忘眺看窗外雪景,等候心上人驾车现身。
返京以来,以此刻最是清闲,该来的都来了,该嫁的也嫁了,想造反的全造了反、想复辟的全复了辟,天下大局已定,自己的天命也已浮现。人生至此,那也不必再费神多想什么,总之有一天、度一天,偷得浮生半日闲。来日是死是活,吃饱再说。
窗外雪花骤降,大地一片银白,卢云瞧着瞧,一时忽有诗兴,便道:「白雪纷纷何所似?」
今儿雪下得大,便让卢云想起了东晋谢安赏雪的典故。只是此刻百无聊籁,四下尽是凶汉武夫,自也不会有人凑兴来答,他寥望窗外,轻声自语:「撒盐空中差可拟。」正要低头喝茶,却听背后脚步盈盈,传来轻柔嗓音:「未若柳絮因风起。」
卢云吃了一惊,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,转头去望,却见店外行入了一名温婉美女,身旁另有两名婢女相陪,那女子见卢云望向自己,便又含笑欠身,转身行上了楼梯。
这几句话出于「世说新语」,当时谢安一家赏雪,只因雪飞漫天,谢安兴起遂问:「白雪纷纷何所似」,下句是谢安侄儿所对:「撒盐空中差可拟」,粗俗破败,毫无雅兴,侄女即席而改之:「未若柳絮因风起」。
卢云呆呆望着那美女,只见一名茶博士领着她,行入了二楼包厢,想来是有身分的女人,却不知是何来历?正呆看间,却听邻桌有人低声谈论:「这女人就是『玉宁』吧?」
听得「玉宁」二字,卢云心念微动,只觉在哪儿听过,回头去看,说话之人目光痴痴,仍在瞧着那美女的背影。再看他桌上搁了柄剑,形制狭长,当是峨嵋之物,另一人却是个刀客,笑道:「瞧你这多情种子,怎么,真想当驸马爷啦?」
那剑客嘿嘿一笑:「怎么,我这身功夫名动西南,又没娶妻,难道还不够资格么?」听得「驸马爷」三字,卢云不由暗暗惊奇,想道:「这女孩儿是……是正统皇帝的女儿?」
天下皆知,正统皇帝未有子嗣,倘使这女子真是当今天子的掌上明珠,不知有几千名随扈跟着,哪容她来此间喝茶?正纳闷间,又听那剑客低声道:「说正格的,这……这玉宁公主到底成亲了没?」那刀客道:「这得问西门先生,他可是包打听。」
听得西门二字,卢云不由咳嗽一声,转头一看,果然见到一个摇折扇的胖子,正是那舌头最长的西门嵩,不由暗暗苦笑:「这就叫人生何处不相逢吧?」
听得众人左一个「公主」、右一个「公主」,嚷个没完,那西门嵩低声便骂:「少在这儿痴心妄想,什么公主不公主?单就公主两个字,你们便叫不得。」众人忙道:「为何如此?这……这玉宁不就是公主吗?怎么叫不得?」西门嵩道:「玉宁是谁的女儿?」
那剑客茫然道:「这公主不就是……不就是皇上的女儿……」西门嵩冷冷地道:「哪个皇上?」众人啊了一声,全都闭上了嘴,西门嵩低声责骂:「懂了吧?景泰皇帝都贬成了郕王,她还是公主吗?至多不过是个『郡主』罢了。」
听得此言,卢云双眼大睁,暗道:「是了!玉宁!玉宁!她就是景泰皇爷的小女儿!」
卢云想起来了,当年护驾西行,银川公主曾亲口告诉自己,她之所以出嫁番邦,正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么妹「玉宁公主」,她不忍妹子小小年纪、便要跋涉万里、远离故土,这才不惜以身相代,嫁入了西域汗国。
世事难料,那年银川嫁入异邦,举国痛惜,谁晓得后来朝廷动荡、新皇复辟,景泰受贬为亲王,如此一来,原本的公主、亲王、驸马、太子,人人连降三级,却只有银川一人远嫁西域,不受波及。可怜这「玉宁」逃得过这关、逃不了那关,如今恰似「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」,街上喝茶都能撞见了。
那几名江湖人物听了说法,总算也晓得厉害了。这公主郡主,看似一字之差,实则天差地远,想玉宁若是公主,景泰岂不是天下正统?那三十几年来的谋夺篡位,不也成了顺理成章?是以这一声错喊,便等于是江充余党,心怀旧朝,恐怕是万劫不复了。
那剑客叹道:「原来如此,这么说来,这公主……」眼看众人瞪着自己,赶忙改口:「郡主、玉宁郡主……至今都还是小姑独处,是吗?」西门嵩道:「她想嫁,怕也没人敢娶哪。正统元年,皇上起意下诏,命郕王妃殉节,震动朝野……」
众人啊了一声,齐声道:「疑公案!」话声才出,便又左顾右盼,神色微见忌惮。
「疑公」者,「遗宫」也。卢云乍听之下,便也双肩微动,想到了顾嗣源。
所谓「遗宫案」,便是要驱散景泰死后留下的群妃,那时裴邺语焉不详,岂料正统皇帝竟是要逼前朝的皇后自杀,让她为郕王殉葬?想堂堂的皇后尚且不能自保,何况其它?无怪上从群妃,下至公主,人人惊惧恐怖,朝不保夕,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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