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天门口:全2册

第十三章 人是一种易碎品(20/26)

嗜血成癖的驴子狼。天门口人不在乎被救的人是不是雪蓝,只在乎这件事的本身。只有杭九枫认为一县死得丢人,但他不想再提当年阿彩与邓巡视员假扮了一趟夫妻,就有了一县之事。

    一县入土时,一直默默流泪的阿彩突然冲着天堂方向放声大哭起来,直到晕倒在刚刚垒起的坟丘旁。以父亲身份出席葬礼的杭九枫,伸过手来扶了一下,阿彩便倏地醒来:“拿开你的爪子!”她在众目睽睽之中如此对待杭九枫,非常让人吃惊。“都怪你,一县是你害死的!”

    杭九枫以他一贯对阿彩的大度,漫无目标地挥一挥手:“你说是我,我还说是你哩!你一个人去了花花世界,还要自以为是地耍天门口的花招,写信来,要用那辆狗卵子自行车改变一县。你的目的达到了,一个大活人去与死人为伍!你聪明,你很聪明,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!”

    正好是腊月初一。与往年不同,那些在划成分中成了地主、富农或者上中农的人,彻底失去了早早为过年诸事忙碌的心情。反倒是那些翻了身的下中农、贫农或者雇农,只要有腊肉,不管是一块还是十块,全都挂在自家门前。往日在小教堂前面一站,上街人富,下街人穷,一目了然。今日,上街那些富人们的好房子,像切豆腐一样分成若干份,由有资格分享的穷人逐个抓阄选择,少则三户穷人分到一座大宅,多则由五户穷人共一座大门进出。算上已经在账面上被瓜分过的雪家,原封未动的大宅只有三座,第二座是住着杭九枫以及段三国一家的九枫楼,第三座则是至今仍记在阿彩名下的白雀园。被扫地出门的地主、富农,就连在篾匠、木匠、剜匠、裁缝和缫丝人家腾出来的破旧房屋里安身的资格都没有,最初的几个月,他们只能临时住在小西山上的关老爷庙里,为此段三国十几次返回天门口,反复说明上级政策与立场,那些搬进好房子的穷人,才将自家的破房子腾出来让给富人们。有资格取富人而代之的穷匠人,无一例外是本行当中的失意者,那些技艺精湛的匠人,因为生意兴隆收入可观,轮不上这种摔跤捡金银财宝的好事,便在做了邻居的新兴穷人面前发牢骚,莫看有些人撞上狗屎运,长远来看也许会比往日更穷。不管是篾匠、木匠还是别的什么匠,或大或小总得有个临街铺子做脸面,否则谁去找谁呀!没有在翻身运动中得到好处的匠人,用一种复杂的同情心对待那些突然失去生活能力的新兴穷人,是篾匠的劝自己的新邻居学弹墨斗,是木匠的劝自己的新邻居学煮蚕茧,会缫丝的劝自己的新邻居练习篾刀。失去财富的这批人,都曾读过书,又想着要在绝处重生,学起来很快,半年下来,就能在各行各业中立下脚来。那些由于意外而使自己终日徜徉在花园与绣楼之中的人,一旦认识到手中的饭碗有可能再次被富人们夺走,便忙不迭地将临街的墙壁打破,装上一些与整个房屋的规模与气势极不相称的小门,方便自己重操旧业。一条小街不再有过去的分野,从上到下,处处都是一样的忙乱。

    在财产的重新分配过程中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的常天亮,靠着夜里的说书冷冷清清地过着日子。阿彩的归来,又让他成了这条街上最忙的人。阿彩将父亲狗头委托雪大爹修建的白雀园交给了常天亮。她要常天亮忘了傅朗西当初说的建立新政权后让他办银行的笑话,利用测候所和圆表妹占用之外的房子,开办一所接待过往行人的旅社。阿彩不要任何分红,只要求旅社里每天晚上必须有一场说书,而且只能说由董重里精心传授的有关民族兴衰起落的那部《黑暗传》。为此,阿彩请石匠刻了一座石碑立在镇外的凉亭里,碑文是她请董重里照自己的意思撰写的:

    “此去镇内一千余步即有白雀园旅社,食宿花费公道,更兼有仁者见仁、智者见智之说书,每夜一场,住客免费入听,还有茶点相送。惟愿某时某刻,天下客官皆能举一反三,熟谙我汉民族千万年来孱弱之渊源。”

    除了杭九枫,读了这碑文的人都以为阿彩脱胎换骨了。

    将白雀园无偿送给常天亮办旅社,每天夜里免费来一场口口相传的汉民族兴盛史实的说书,在阿彩回天门口所做的几件事情中是最微不足道的。那天夜里,丝丝在九枫楼上悲伤地哭了起来。听见的人都明白,杭九枫的心又被阿彩勾去了。杭九枫重重地关上大门,信心十足地走进白雀园:“开门,我来了!”

    “天下人都会说我,你是当中哪一个?”

    “废话,我就是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公安局长是如何当的?如此无理。”

    “这叫小别胜新婚,我心里痒得很。”

    “放尊重点,想要女人,就回九枫楼,丝丝还在哭哩!”隔着门,阿彩毫不含糊的回答,响彻了天门口。

    “我还要为你诊治癞痢。我看见了,你头上的癞痢又痒了,隔一阵你就要躲到没人的地方用力抓头皮。”

    “九枫呀,你不要再来这一套了。实话说吧,我头上确实在痒,可我有了比芒硝更好的药。”

    “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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