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世三千终是缘

疯娘(3/4)

奶又举起了巴掌,这时只见娘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跳起,横在我和奶奶中间,娘指着自己的头,“打我、打我”地叫着。

    我懂了,娘是叫奶奶打她,别打我。奶奶举在半空中的手颓然垂下,嘴里喃喃地说道:“这个疯婆娘,心里其实有数啊!”

    我上学不久,父亲被邻村一位养鱼专业户请去守鱼池,除混个一日三餐,每月还能赚50元工钱,家里这才稍稍缓口气,起码粮食够吃了。

    娘仍然在奶奶的带领下出门干活,主要是打猪草,没再惹什么大的乱子。

    记得我读小学三年级的一个冬日,天空突然下起了雨,奶奶让娘给我送雨伞。娘可能一路摔了好几交,浑身像个泥猴似的,她站在教室的窗户旁望着我傻笑,口里还叫:“树……伞……”

    一些同学嘻嘻地笑,我羞得面红耳热,冲她挥挥手,让她走开些。

    娘不为所动,依然站在那里喊:“树……伞……”班上最调皮的范嘉喜还刻意模仿娘那含糊不清的叫声:“树……伞……”这一学,全班都哄堂大笑。

    我如坐针毡,对娘恨得牙痒痒,恨她不识相,恨她给我丢人,更恨带头起哄的范嘉喜。当他还在夸张地模仿时,我抓起面前的文具盒,猛地向他砸过去,却被范嘉喜躲过了,他冲上前来掐住我的脖子,我俩厮打起来。

    我个小,根本不是他的对手,被他轻易压在地上。这时,只听教室外传来“嗷”的一声长啸,娘像个大侠似的飞进来,一把抓起范嘉喜,拖到了屋外。

    都说疯子力气大,真是不假。

    娘双手将欺负我的范嘉喜举向半空,他吓得哭爹喊娘,一双胖乎乎的小腿在空中乱踢蹬。

    娘毫不理会,居然将他丢到了学校门口的水塘里,然后拍拍手,一脸漠然地走开。我被娘的行为吓得呆若木鸡,甚至忘记了呼救。

    那天,所有老师都在校长办公室开会,对这里发生的一幕毫不知情。幸亏学校烧饭的大师傅将范嘉喜从水塘里捞了起来,那个调皮蛋冻得全身青紫,身上还有挂伤,被后来赶到的老师们送到了卫生院……

    娘为我闯了大祸,她却像没事似的。在我面前,娘又恢复了一副怯怯的神态,讨好地看着我。

    我明白这就是母爱,即使神智不清,母爱也是清醒的,因为她的儿子遭到了别人的欺负。

    当时我就情不自禁地叫了声:“娘!”这是我会说话以来第一次喊她,娘浑身一震,久久地看着我,然后像个孩子似的羞红了脸,咧了咧嘴,傻傻地笑了。

    那天,我们母子俩第一次共撑一把伞回家。娘的一双腿在泥泞的路上呼呼地、有力地往前行,将那泥浆踩得四处飞溅。

    我把这事跟奶奶说了,奶奶吓得跌倒在椅子上,连忙去把爸爸叫了回来。

    爸爸刚进屋,一群拿着刀棒的壮年男人闯进我家,不分青红皂白,先将锅瓢碗盏砸了个稀巴烂,家里像发生了九级地震。

    这都是范嘉喜家请来的人,范父恶狠狠地指着爸爸的鼻子说:“我儿子吓出了精神病,现在卫生院躺着。你家要不拿出1000块钱的医药费,我他妈一把火烧了房子去逑。”

    1000块?爸爸每月才50元钱啊!看着杀气腾腾的范家人,爸爸的眼睛慢慢烧红了,他用非常恐怖的目光盯着娘,一只手飞快地解下腰间的皮带,劈头盖脑地向娘打去。

    一下又一下,娘像一只惶惶偷生的老鼠,又像一只跑进了死胡同的猎物,无助地跳着、躲着,她发出的凄厉叫声以及皮带抽在她身上发出的那种声响,我一辈子都忘不了。

    最后还是派出所所长赶来制止了爸爸施暴的手。 调解结果是,双方互有损失,两不亏欠,谁再闹就抓谁!

    派出所在乡下拥有绝对的权威,范家人走后,爸看着满屋狼籍的锅碗碎片,又看着伤痕累累的娘,他突地将娘搂在怀里痛哭起来,说:“疯婆娘,不是我硬要打你,我要不打你,这事下不了地,咱们没钱赔人家啊。这都是家穷惹的祸!”

    爸又看着我说:“树儿,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大学。要不,咱们就这样被人欺侮一辈子呀!”

    我懂事地点点头。从此,我读书可以用“玩命”来形容。

    2000年夏,我以优异成绩考上了高中,积劳成疾的奶奶却不幸去世,家里的日子更难了。

    恩施州民政部门将我家列为特困家庭,每月补贴40元钱,我所在的高中也适当地减免了我的学杂费,我这才得以继续读下去。

    由于是住读,学业又抓得紧,我很少回家。父亲依旧在为50元打工,为我送菜的担子就责无旁贷地落在娘身上。

    每次总是隔壁的婶婶帮忙为我炒好咸菜和青菜,然后交给娘送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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